清晨的雨停了,窗玻璃上凝着一层薄雾,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灰白。
李知许一夜未眠,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。许知珩宿醉醒来后,似乎完全忘了昨晚的醉话,依旧是那副温和体贴的模样,甚至特意让厨房炖了醒酒汤,亲自端到她面前。
“昨晚喝多了,没吓到你吧?”他语气温柔,眼底却没什么温度。
李知许接过汤碗,指尖微颤,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:“没有,你早点休息就好。”
她低着头,不敢看他的眼睛,生怕那点翻涌的恨意会泄露分毫。昨晚那些关于汉斯先生的话,像毒蛇一样缠在她心上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窒息感。
早餐刚过,管家就进来禀报,说“胡子和阿强”来了,在客厅等着。
许知珩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,放下手中的报纸:“让他们进来。”
李知许的心猛地一沉。胡子和阿强?这两个名字她隐约听过,是许知珩生意上的“伙伴”,但具体做什么,许知珩从未细说,只在偶尔打电话时,听过他用冰冷的语气提过几次。
她正想借故回房,却被许知珩叫住:“知许,一起听听吧,他们带来了些‘好消息’。”
他特意加重了“好消息”三个字,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,像是笃定了她会感兴趣。
李知许的脚步顿住了。她知道,许知珩从不做无意义的事。他让她留下,必然有他的用意,或许是试探,或许是单纯的炫耀。她无法拒绝,只能硬着头皮,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,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很快,两个男人跟着管家走了进来。走在前面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,嘴唇上方留着一圈浓密的络腮胡,正是许知珩口中的“胡子”。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,三角眼,颧骨很高,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和狠戾,应该就是“阿强”。
两人一进门,就对着许知珩露出了谄媚的笑容,那笑容里带着明显的讨好和畏惧。
“许总,我们来给您报喜了!”胡子搓着手,语气里难掩兴奋,“这个月的‘货’走得特别顺,比上个月多了三成,创了新高!”
阿强在一旁附和着:“是啊许总,现在南边那边管得松了点,我们打通了几条新路子,效率高多了。您放心,每一笔都清清楚楚,账目已经给您带来了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,递到许知珩面前。
许知珩并没有立刻去接,只是靠在沙发上,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,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:“哦?具体说说。”
“是!”胡子立刻来了精神,开始滔滔不绝地汇报,“这次的‘货’质量都不错,有几个还是大学生,看着文静,价值肯定高。还有两个长得特别出挑的,已经被东南亚那边的老板预定了,定金都付了不少……”
他的话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,狠狠扎进李知许的耳朵里。
“货”?“大学生”?“价值高”?“东南亚的老板”?
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,指向的是一个她不敢深思,却又无比清晰的答案——人口扌另麦。
原来,许知珩的生意不止有新型独品,他的手上,还沾着无数被拐女性的血泪。那些被他称为“货”的,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,是别人的女儿,别人的姐妹,或许也曾有过自己的梦想和人生,却被这些人像牲口一样买卖、转运,最终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胡子还在兴奋地说着他们如何“高效”地完成交易,如何避开检查,如何从偏远的山村把人骗出来……每一个字,都像是在李知许的心上碾过。
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双手紧紧攥着衣角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生理性的恶心感再次袭来。
她仿佛能看到那些女孩绝望的眼神,听到她们无声的哭泣,感受到她们被囚禁、被虐待时的恐惧和痛苦。而眼前的这几个人,却把这当成值得炫耀的“功绩”,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谈论着,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。
“很好。”许知珩终于开口了,语气平淡,听不出太多情绪,但眼神里的满意却藏不住,“继续保持,做得好,少不了你们的好处。”
“谢谢许总!谢谢许总!”胡子和阿强连忙点头哈腰,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了。
许知珩这才接过那个厚厚的信封,随手递给了一旁的管家:“交给财务。”
“是,先生。”
李知许坐在那里,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她看着眼前这三个男人,他们谈笑风生,讨论着如何把更多的人推入地狱,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和不安。
她想尖叫,想质问,想冲上去撕碎他们伪善的面具。可是她不能。
她的父母还在许知珩手里,她自己也还被囚禁在这座金丝笼里。她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,又能为那些素不相识的女孩做些什么呢?
她甚至不敢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,只能死死咬着下唇,逼回眼眶里的泪水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无关紧要的摆设。
许知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僵硬,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,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:“知许,你觉得,他们做得怎么样?”
李知许的心脏骤然收紧。她抬起头,对上许知珩的视线,那视线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傲慢和残忍。他就是故意的,故意让她听到这一切,故意让她知道他的“功绩”,以此来摧毁她仅存的希望和反抗的念头。
她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,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:“我……我不太懂这些。”
许知珩笑了笑,没再追问,转头继续和胡子、阿强讨论着下一步的计划。
李知许低下头,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,那双手在微微颤抖。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得发疼。
更多的家庭支离破碎,更多的女性陷入绝境。而她,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什么也做不了。这种无力感,比昨晚得知汉斯先生的真相时,更加让她绝望。
但同时,一股更强烈的恨意和决心,也在她的心底悄然滋生。
许知珩的罪恶,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重。她必须找到汉斯先生留下的证据,必须扳倒他。不为别的,只为那些被他毁掉的人生,也为了不让更多的人重蹈覆辙。
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,她也必须走下去。
她抬起头,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渐渐放晴的天空上,眼神里的决绝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