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注视着二叔,某一瞬,他的视线精准地撞进我的瞳孔深处。一种沉甸甸的、浸满风霜的故事感,毫无预兆地顺着那目光直刺进来,仿佛无声的叹息。
“你之前可是不愿意说的。”我试图捕捉他镜片后的眼神,但冰冷的反光像一道屏障,将那里面的情绪彻底隔绝。
二叔嘴角微扬,手指轻轻托了下镜框,那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:“那你要是不感兴趣,我就不说了。”
话音未落,后脑勺就吃了一个头螃。是老施。他骂咧咧地:“奶奶滴熊!咱二叔的嘴是金口玉言,以往灌开塞露都灌不开,难得他老人家肯开金口,你小子还端上了?”
我心说二叔的嘴是屁眼吗,老施比喻张口就来,但转念一想,管他真假,坐下来听听总没错。或许困扰我许久的那些谜团,答案就藏在这即将揭开的往事里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。是陈荼,他无声地站起身,影子在昏暗的光线里拉长:“你们先休息。我……沿原路探探,看能不能找到许锹子的踪迹。”
“注意安全。”我下意识想挽留,旋即意识到他或许在避嫌,便把话咽了回去,只叮嘱了一句。
老施立刻推搡着跃跃欲试的葛泥子:“去去去,你也跟着陈荼爷,长长见识去,大人的事儿,水深着呢,不是你这小崽子该掺和的。”
“我靠!不带这样的!”葛泥子的抗议被老施蛮横地推出了门外,声音消失在岩隙的阴影里。
视线重新落回二叔身上,四周似乎瞬间安静下来,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。“那您打算……从哪说起?”我问道,声音不自觉地放轻。
二叔沉默了片刻,仿佛在记忆的深潭里打捞沉物。他摸出一支烟,叼在嘴边,打火机“咔哒”一声脆响,跳跃的火苗短暂地照亮了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幽暗。“你之前拿着去找你大爷爷的那个东西……紫木六角方盒,”他吐出一口烟,烟雾缭绕,让他的面容有些模糊,“我也有一个。你应该听说了。”
“是的。”我点头,喉头有些发紧,“是老唐迷提的这事儿,就是他指的路,让我去找的大爷爷。”
“还冒用了我的名字。”一旁的杨斌用手指挠着嘴角,似笑非笑地盯着我。
我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,那点少年时被抓包的窘迫感又回来了。赶紧收敛心神,开始梳理思绪。二叔当年如何找到狗头军师,如何打开他那第一个盒子,以及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……这些旧账此刻已经不再重要。真正悬而未决的,是更早的源头——那个最初出现在二叔手上的紫木六角方盒,它究竟从何而来?它本身,就是一个巨大的谜。
“二叔,”我往前倾了倾身子,声音带着探寻的迫切,“您那个盒子……它的来历呢?”
二叔深吸了一口烟,烟头的红光在昏暗中明灭不定,映着他沉思的脸。时间仿佛被拉长,过了好几秒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:“它的来历,要追溯到很多年以前。”
“没错,比我认识咱二叔的年头还要久远得多。”老施忍不住插嘴,语气里带着一种知晓秘辛的沉重。
我瞪了他一眼让他噤声。二叔没理会,目光穿透烟雾,投向某个虚无的远方:“他说得对。这事发生的年月,比你目前所知的一切都要远。听完它,你对整件事的看法……或许会彻底颠覆。”他顿了一下,那停顿里充满了未尽的意味,“而且里面还会出现……你认识的人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我紧紧盯着二叔的眼睛。此刻,他镜片后的瞳孔不再被反光遮蔽,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、年代久远的尘烟。那不是雾气,更像是开启一个尘封千年、布满诅咒的秘匣时,骤然弥漫开的、带着腐朽气息的尘灰。一种冰冷的、被未知攫住的战栗感,悄然爬上我的脊背。